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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曾经肘子扣肉的春节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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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大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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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赛花

主编

廖美丽

让我感觉春节宴中过年饭菜丰盛肥美的,最是肘子和扣肉。

肘子和扣肉蒸出油滴滴的,油滴滴的年夜饭才会温暖丰盛肥美。

油滴滴的肘子扣肉在年夜饭、春节宴中最是美味,怕什么高血脂高胆固醇,美食与美人,本就是一件让人愿意伤身拼命的事。

何况,美食的风险比争夺美人的风险小多了。

我家五叔叔从小就是一个被称为“武艺齐全”的人。

他年纪轻轻为时势所逼不得不下乡去当知青,可五叔叔生来就篮球打得好。当时,长沙市西区一领导最爱和他打篮球。

五叔叔一下乡,这位领导马上就感觉到球场上的寂寞,遂想方设法,以最短时间把成份出身都不好的五叔叔从洞庭湖边招工回长沙。

而五叔叔在家族间声名卓著的,则是他在年夜饭、春节宴上展示的肘子和扣肉的烹调绝技。

春节宴,当然是各家吃各家的年夜饭,可我们家过年要热闹两次,一次是在大年三十年夜饭,一次则在正月初一春节宴。

正月初一那天,南门口学院街上,但见一帮旧社会在长沙八角亭开绸缎庄的老人们,即我的大舅爷爷、二舅爷爷,毛姨爷爷,读过西南联大的王姨爷爷,撑着拐杖,汹涌着奔往我们学院街家的大屋。

名义上,他们是给他们的妹妹即我的祖母左大敏拜年。

其实,他们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哪有哥哥给妹妹拜年的?

一切只因长沙有个习俗叫“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街坊”,这群长沙商界的遗老们越老就嘴馋得越发异常,他们就想吃我五叔叔,即我祖母最小的儿子,所做的酱汁肘子、虎皮扣肉。

到中午时,他们每年都像放赖一样故意不走。

快到中午时,他们总会忽然安静起不,伸长脖子,屏住呼吸,听厨房里的动静。

有次五叔叔来了情绪,不想为这帮老人初一搞饭吃,他们就大声吆喝,捶床铺打板凳,直至下午2点多,他们要的肘子和扣肉上桌后,才心满意足,面带春天的笑容。

并且,卑躬曲膝地向他们的侄儿我的五叔叔说声对不起,有劳侄儿了。

那时的大年初一,我总看到五叔叔很无奈地在厨房操持。

其实,这初一的肘子扣肉宴,也让我曾无奈过一回。

24岁的我,曾在一家肉食食品厂当车间主任,本来想要清廉自守的,但年春节前,据说长沙的猪皮全被拿去做皮鞋皮包了,长沙带皮的肘子和扣肉在过年时,一时变得极少。

我祖母就给我下了道死命令:反正你掌管肉食车间,和送货的农民说一声,初一带皮肘子和扣肉必须备齐,家里舅爷爷们要吃,不然第二年,他们就不用再送货到车间来了。

这是明显的以权谋私嘛,我这是国企啊。

可,人生在世,果真忠孝不能双全。

至今,我还记得五叔叔烹制扣肉的做法,带皮五花肉,清水中煮成六成熟捞出,抹干水,趁热将甜酒、酱油抹在肉皮上。

然后,肉皮向下,入茶油炸制,肉皮很快就炸成红色,入汤锅内浸泡,即起虎皮皱纹,在砧板将带皮五花肉,从内到外切成大片,肉皮不能切断。

盐菜,把整个厨房都炒香。

最后,盐菜和五花肉放在钵内,蒸至软烂,取出扣在盘碟中。

顿时,厨房香飘,这时桌边的一帮遗老们,筷子已握在手中,作猛虎将扑食状。

酱汁肘子的做法,是先将肘子在清水中煮至四成熟,取出入卤锅再煮成八成烂,再将煮烂的肘子从卤锅中取出,扣入钵内上蒸笼去蒸,蒸熟后装盘,最后还要将卤汁在肘子上油亮地浇上一层。

这两道菜,一经五叔叔妙手,做出后即色泽红亮,微咸带甜——我想这是甜酒的功效。

最主要的是,肉烂味香,虽然油滴滴,食在口中却一点也油腻,连酸菜酸豆角在油香浸泡特别味美。

当年,正月初一的春节宴,长沙城内一帮老头子过硬是用筷子去叉肉,一叉就是一大坨几大片,吃得花白胡子抖动,嘴角边淌着油,为了怕肘子扣肉被抢光,没有谁愿意停下来用手绢去擦擦嘴,斯文全无。
  

这帮形态各异的肥佬瘦人,在当年,没有一人怕过因吃肘子扣肉而可能带来心脑血管疾病。

有一次,我还看到我们家的舅爷爷们一齐可怜巴巴地向我祖母“打商量”,看能否带几位好友也参加我们家每届初一新春的肘子扣肉大宴。

不过,他们的请求,被我五叔叔断然拒绝。

后来,我才知道老人要带来的好友中有几个在年长沙和平起义中还立过大功。

现在,我们家学院街的老房子早就拆了,成为长郡中学的校区,长沙城内这帮曾在行业内有过地位、身份或学识的老人,更是活到八九十岁时,撑着拐杖,驾着仙鹤带笑飘然而去,再也不能奔赴大年初一的肘子扣肉大宴了。

但,他们嘴角流油带着笑满足的神情我至今记得,有几回,这几个老头子还一齐大声哼着京剧,聊发少年狂地从我们家大门大笑着出门而去,引来学院街上行人的惊骇的围观。

最近几年,我有几回请五叔叔家和我们家一起在秦皇食府等酒楼中吃春节宴。此时五叔叔的爱人已染上令餐馆为难的恶习——她已变成吃斋居士了。

退休后的五叔叔,在春节宴上满脸黯然。

他不是太能吃地独据桌子一角,每每,我总想起他拒绝老人们想在正月初一呼朋唤友来吃他搞的肘子扣肉宴的神气。

也许,只有那帮老人才算是他春节宴的真正美食上的知音者。

人生有一擅长很难,有了擅长得到一帮赏味的知音更难。

愿我能珍惜美食和一切生活中的知音。

很惭愧,我一直没有接上我五叔叔的脚,只是一个潦草写着美食的人。

不然,我会自己掏钱置办一桌酒席,招来真正会吃的人,让他们在此后的每个春节都会想念肘子和扣肉的肉烂味香。

并且,哀求我,能不能带好朋友一起过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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