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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福建人说‘六’的时候嘴巴是张开的。”
1
苏东坡和黄庭坚有个共同好友叫李公麟,号龙眠居士,是个大画家,有“独步中国画坛”之称的那种。
人物、山水、走兽、鞍马、花鸟……,甭管画什么他都在行,而且画得精。不过最擅长的还是画马。
苏东坡称赞他“龙眠胸中有千驷,不惟画肉兼画骨”。
除了马,李公麟最拿手的应该是画人。
据说他画的人物,能惟妙惟肖体现各阶层人的特点,还能画出地域和种族特征。
他有一幅人物画《贤己图》,兜兜转转流到黄庭坚手上,有一天,黄庭坚拿出藏画给秦观等人鉴赏。
画里六七人围着桌子赌博,桌子上放着一个盆,盆里放着骰子。
“赌徒”们个个栩栩如生,其中有一人立着俯视桌子,眼睛盯着骰子,嘴巴张得很大似乎在喊着什么。
画外人不解:他在激动地囔囔个啥呢?
这时候苏东坡也来了,瞥一眼说,画里其它骰子都是“六”,还有一个在旋转,他希望最后一个也是“六”,所以在喊“六”。其它人继续不解:说“六”的时候嘴巴不应该张这么大,更像是合着的。苏东坡解释,因为他是个福建人:
其它地方的人喊“六”合着嘴,只有福建人喊“六”张着嘴。
混过福建的狗蛋觉得,老苏的分析实在“”,福建人尤其是闽南人念“六”作“lak”,张嘴弧度的确比较大。
这是南宋人岳珂写的宋代见闻笔记《桯史》中的故事,真实性已经无从考究,《贤己图》也已失传。
但让狗蛋吃惊的是,这幅作于多年前的《贤己图》,竟然和当今福建闽南人过中秋的画风吻合。
2
狗蛋年轻时在厦门待过几年,后来每逢中秋,他的朋友圈都会被那里的老同事刷屏,刷的内容都一样:
博饼。
月饼素有“甜咸之争”,五仁月饼的身后站着桂花、豆沙、冰糖月饼,梅菜扣肉馅儿的身旁,火腿、肉松、蛋黄、虾仁月饼依次排开。这“博饼”又是个什么饼?甜的还是咸的?
外人对此通常满脑子问号。
如果你在中秋前后去厦门,走在街头巷尾或者社区里,听见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千万别慌。
没有吵架、没有摔碗,一定是有人在掷骰子。
像上图那样,一群人围着一个瓷碗,轮流投掷骰子,然后按照相应的规则,赢取相应礼品。这场景不就是《贤己图》所描绘的嘛:
画中六人玩樗蒲,将色子投盆。
在中秋节“掷骰子”娱乐,闽南“厦漳泉”三地管这就叫“博饼”。
有一种说法,相传博饼游戏是当年郑成功抗清,屯兵厦门时发明的,目的是缓解士兵们的思乡之情。
当时,郑家军里很多士兵来自广东、福建等地,一到中秋不免“每逢佳节倍思亲”,郑成功与下属进行“头脑风暴”:怎么样才能让大家在月圆之夜放松放松?
最终他们设计出一款“博饼”游戏。
游戏玩法是这样的:用六粒骰子投掷结果组合来决定参与者的奖品,奖品都是些月饼,分六个等级,结合科举制度设状元1个,对堂2个,三红4个,四进8个,二举16个,一秀32个。
博饼规则
博到“状元”,相应赢取最大的“状元饼”,相当于赢得这场博戏的至高荣誉。但状元饼只设置一个,想博到不容易。
狗蛋算了一下,6个骰子每个有6面,投掷结果有种可能,其中只有个排列能博到状元。
如今这项习俗被闽南人发扬光大传承了下来。
一不小心玩成了国家级“非遗”。
3
在闽南三地尤其是厦门,每到中秋,前后一个月都在“博饼”,人民群众的参与度非常高。
学校、企业、商场、餐厅、社区……满城尽是骰子声,随处可见“博饼”大场面,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幼儿园的小朋友,谁都喜欢来一手。
在厦门人眼里,没有博饼的中秋节是不完整的。
在幼儿园,校方会组织“博饼”,小朋友围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碗掷骰子,赢一颗糖、一盒水彩笔,快乐无穷。
企业更不用说,“博饼宴”通常办得比年会还热闹,国企除外。就连外企也会入乡随俗博一博。
在社区,哪怕平时被吐槽“干啥啥不行,收钱第一名”的物业,这时候也会组织业主一起嗨,不仅邻里感情升温,“买卖”服务双方的矛盾也将在这一刻消融。
狗蛋说,这时候全国房企应该来取取经,了解一下什么是做社群。
按照狗蛋的非科学推测,万厦门人里头,每年至少9成人参加博饼。
博饼中的人们(图片来源:台海网)
可以说,成都人有多爱打麻将,闽南人就有多爱掷骰子。
年中秋节,超强台风“莫兰蒂”正面袭击厦门,吹得鹭岛满地狼藉,行道树倒伏无数。台风过境后,很多市民走上街头清理垃圾,干完活大家洗洗手,回家继续掷骰子,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厦门人博饼。
“莫兰蒂”和闽南语的“没人在”谐音,于是有网友调侃:台风知道厦门人忙博饼“没人在”,所以选择厦门登陆。
随着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提高,“博饼”礼品不再是月饼,而是变得花样各异:小到一颗糖、一包纸巾、一袋大米,大到现金、手机、汽车、房子。
年,厦门和金门首度携手举办“海峡两岸中秋博饼王中王大赛”,厦金两地10万人参加,最终的“状元王”赢走厦门一套房。
年,融信在漳州做了一场万人博饼活动,最高奖一辆奔驰smart。
那场活动,融信把林志玲请来站台、颁奖,香车美女佩齐,博到“状元王”的那是上青天揽明月,直通人生巅峰。
多年前第一次参加博饼的狗蛋后来回忆说:
就像参与了一场聚众“赌博”。
现在的狗蛋十分怀念那种感觉,他觉得“博饼”文化应该全国推广,大家聚在一起,吃饼赏月掷骰子,比抢红包刺激多了。
事实上,闽南人爱“博饼”,是因为往里倾注了感情寄托。在他们看来,博饼能预测之后一年的运气,每个人参与者都希望能博个好彩头。
七分靠打拼,还有三分靠博饼。